top of page

黑猫 | 译文

  • BOREN
  • 2020年7月6日
  • 讀畢需時 12 分鐘

ree

黑猫


著 | 爱伦 · 坡


译 | 张柏仁


我将记述的是最野蛮却最家常的故事,我并不期待或要求读者相信我。疯了,我是疯了,当我的感官就与自身证据相抵触时,我曾这样指望。或是疯了,不,我没有——反倒十足确信我并未身在梦中。只是,明日我将死去,今日,我应让灵魂解脱。我即刻的目的,只是简单、明快、不加赘评地向世人讲述这一系列长短家事。便是因为它们,因为这些家事,我已受尽惊恐——横遭折磨——饱受摧残。我不愿说明太多琐碎细节。对于我,除了恐惧,一无所是——对于许多旁人,它们却甚至不如巴洛克异纹来得可怖。此后,或许能有某些有识之士来将我的幻觉缩减成平凡琐事——某些有识之士,更冷静,更具逻辑,远远不如我易激易躁,他应会察觉到,我心怀畏惧详细写下的境遇是那样空空无物,除了平淡无奇的一系列自然因果。


自婴孩时起,我便性情温驯而善良。我甚至太容易流露出柔软心肠,同情心也往往沦为人们的笑柄。我尤其喜爱动物,父母也迁就着让我饲养了各种宠物。我在它们身上花去了大量时间,而从未有任何时刻能比喂养和轻抚它们时更让我幸福。这一习惯随我成长,成年后,我从中找到了幸福的源泉。对于那些珍视并钟爱着忠诚而聪敏犬类的人们,我几乎不必有任何麻烦去解释这种饲养宠物的满足感有何种本质或如何强烈。在对动物无私而自我奉献的热爱中,有着直达人心的感觉,对于需要频繁测试人类吝啬友谊和脆弱信任的人们,尤其如此。


我早已成婚,有幸感到妻子的性情正与我相宜。自从得知我饲养宠物的爱好,她便从未错过任何一个物色爱宠的机会。我们有几只鸟雀、金鱼、兔子、一只俊犬、一只小猴,还有,一只猫。


最后这位,是一只出人意料魁梧又迷人的家伙,它浑身漆黑,惊人地机敏。关于它的智力,我那内心不只是有点迷信的妻子时常隐晦地提及旧时的俗见:所有黑猫都是女巫的化身。但她并不对此有多较真——现在我提及这事,全然只是碰巧还记得。


普鲁托[1]——便是黑猫的名字——他是我最爱的宠儿和玩伴。我独自饲喂他,而无论我在屋中何处走动,他都陪伴在我左右。要阻止他随我外出,甚至还有些麻烦。


我们的友谊以这样的方式持续了一些年,其间,由于酗酒成习,我的性情和人格已经历了一段最彻底的不良质变(我愧于承认)。我日渐沉郁、日渐暴躁、日渐不愿顾及旁人的感受。我容忍自己对妻子的粗暴言语。终于,我甚至向她施以暴行。我的宠物,当然,正感受到我性情的败坏。对它们,我不只是疏于照料,还会虐待它们。然而,对于普鲁托,我却仍保有足够的尊重以抑制我对他加以凌虐,但我毫不顾忌地虐待着兔子、猴子,或甚至是狗,有时出于意外,有时或出于喜爱——喜爱——以我的方式。但这顽疾仍在我体内生长——酒精究竟是何种痼疾?——直到最后,甚至是普鲁托,它已渐渐衰老,因而有些执拗——甚至是普鲁托,它也开始成为我坏脾气的受害者。


一天夜晚,当我满身酒气从镇上的一处老酒巢回到家,却发觉这黑猫竟试图避开我。我扑向他;在突受暴行的恐慌中,他用牙齿在我手上留下一道微小的创口。魔鬼的怒火瞬间控制了我。我再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原本的灵魂仿佛已转瞬飘离我的肉体;一种受酒精助长的怨毒,甚于恶魔的残暴,刺激着我肢体的每一条肌纤维。我从背心兜里掏出小刀,张开刀刃,抓住这畜生的喉咙,满怀恶意地将它的一只眼睛挖出了眼窝!在我写下这冤孽的暴行时,我内心已在羞愧,在惶恐,在战竦。


当理智随清晨回归——当我已在睡梦中忘却了堕落午夜的怒火——心里却有一种半是恐惧、半是懊悔的情绪,只为这始终令我愧疚的罪行;但这至多只是一种脆弱而含糊的情绪,灵魂仍旧不受触动。我再次陷入无度妄为,很快又在酒精中沉沦,忘却了我的恶劣言行。


在此期间,黑猫缓缓康复。失去眼球的眼眶仍在,那真是一张可怖的嘴脸,但它面貌似乎不再有任何痛苦。他像往常一样在屋中走动,只是,如我所料,极度惊恐地逃离着我的脚步。我仍保有大量的旧时心性,如起初的悲痛,悲痛于曾那样喜爱我的这家伙竟对我有了这样显见的厌恶。但这悲痛很快又让位于烦躁。而后,仿佛是最终不可逆的颠覆,乖张的心性降临我的身体。这心性不受哲思的考量。我不能断言我灵魂仍在,甚于不能断言那乖张便是人心的原始冲动——它是不可分割的官能或感官,它给人的性格指引方向。谁不曾上百次地发觉自己正犯下恶劣或愚蠢的罪行,不出于别的原因,不过是明知故犯?我们难道就没有一种永久的嗜好,去冒然反抗我们的最佳判断,去违犯这法律,仅仅因为我们明白自己本身如此?这乖张的心性,如我所说,是对我最终的颠覆。便是这难以理喻的渴望,灵魂希图折磨自我的渴望——去侵犯它自身的天性——仅是为犯错而犯错——它怂恿我继续下去,并终于令我残暴地伤害了无辜的普鲁托。在一个冷血的清晨,我用绳索套住它的脖子,将它吊死在树上——吊死它,我双眼溢满泪水,我心中满怀最苦涩的悔恨——吊死它,因我知道他曾是那样爱我,因我感觉不到有任何原因能让我伤害它;——吊死它,因我明白这是一桩罪行——是一桩会危及我不灭灵魂的致命罪行,会将我置于最仁慈而最可畏的上帝的无限怜悯也无法触及的境地——若是存在。


在这酷刑上演的当天夜里,我从睡梦中被火焰的吼声惊起。床边的帷帘在烈焰中燃烧,整座房屋烈火炎炎。我、妻子、仆人费尽力气才从大火中逃脱。一切都已毁灭殆尽。我所有的钱财都已被大火吞没,只得自甘绝望。


我知道,寻求在灾祸和暴行之间建立一系列因果关系很是浅薄。但我只是在详尽记述事件先后,也希望不会漏下任何可能的残缺关联。火灾过后那天,我来到这片废墟。除了一处残墙,其余屋墙都已塌陷。残余的只是一处隔墙,不太厚,立在房子中央,正对着已倒塌在我床头的墙面。很大程度上,墙面的这些泥灰抵挡了火势——我认为这是它近日才刚粉刷过的原因。残墙周围聚集了密集的人群,很多人似乎正以细致而热切的目光打量着墙上的某个部分。“稀奇!”“古怪!”的言词和其他相似的表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走上前,却看见了一只大猫的身影,如是刻在白色墙面上的浅浮雕。它惟妙惟肖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条套在它脖上的绳索。


当我初次目睹这幽灵——我无法说清那还会是什么——惊异和恐惧已至极。但理智终究给予了我协助。我记得,黑猫已被吊死在与房屋比邻的一座花园里。在火警声响起后,花园便立即被人群塞满——想必是他们中的某人,从树上割下黑猫的绳索,又从一扇开着的窗户将它扔进我的卧室。这很可能就发生在我正惊醒的时候。倒塌的墙面已将遭我暴行的受害者压进了新制的——水泥石灰;它的四肢,连同火焰和从尸身流出的血氨,一同绘成了这幅如我所见的画像。


虽然我已欣然诉诸理智去说明详尽记下的惊人事实,哪怕并未完全诉诸良知,但这也不能更多地令我的大脑对此留下何种深刻印象。数月来,我始终无法逃离黑猫的幽魂;而在这段时间里,一种半是哀伤的情绪重回我心,却似乎,并无悔意。我始终如此,甚至为失去它而遗憾,看看现在的我,在这让我流连忘返的罪恶巢穴里,正四处寻找另一只宠物,同样的品种,还有同样的相似毛色,才能填补它的空缺。


一天夜里,我正半是木然地坐在一家臭名昭著的酒馆里,一个黑色的物体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就躺在一个巨大的装满金酒或朗姆的酒桶上——酒桶几乎塞满了房间。我静静地望着酒桶顶盖已有一阵,让我诧异的是,事实上,我是刚刚才察觉到那上面有些什么。我起身靠近它,一手触摸它。它是一只黑猫——相当魁梧的黑猫——全然魁梧如普鲁托,所有地方都与它十分相像,除了一处。普鲁托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有一根白毛;但这只黑猫却有一大片模糊的白斑,几乎覆盖了整个前胸。


他一感觉到我的手掌,立刻便直起身子,大声地咕噜着,在我手心里摩蹭,显得很高兴有我的注意。它,就是它,完全是我正在寻找的家伙。我立马向店主提出买下黑猫;但店主却称这不是他的猫——他不知道它的来路——此前也从未见过。


我继续抚摸着黑猫,当我准备回家时,它又表示出随我回家的意愿。我同意了它;一路上不时停下拍拍它的脑袋。它一到住处便立马自然地驯化如家猫,紧接着,又对我妻子表现出极大的喜爱。


至于我,却很快发现心里已出现了对黑猫的厌恶。这与我的预期完全颠倒;但是——我也不知道它从何处出现又是如何出现——它对我显见的喜爱令我反感和恼怒。渐渐地,反感和恼怒已生长为憎恶的怨毒。我会避开它;出于某种羞愧感,还有我先前残暴行为的记忆,它们正遏制着我对它进行身体虐待。几周以来,我并没有对它加以任何踢打或是滥用其他的暴力;但渐渐地——非常渐渐地——我已在用难以言表的嫌恶看待它,悄声地避开它的可憎面目,如同在避开瘟疫的气息。


无疑地,我对它日渐憎恶,因为,在我带他回家后,翌日清晨,我却发现它像普鲁托一样,同样被人挖掉了一只眼睛。只是,这样的境况只会让他更受我妻子的怜爱,如我曾说过,在很大程度上,她具有一种人性的情怀,而那曾是我最显著的心性,曾是我最简单、最纯粹幸福的源泉。


可是,我对黑猫越是厌恶,它对我的偏爱却越是增长。它用一种各位很难理解的执拗跟着我的脚步。无论我何时坐下,它都会蹲在椅子旁,或是跳到我膝上,用它令人作呕的抚慰笼罩着我。若是我起身要走,它便跳到我双脚间,几乎将我绊倒,或者是用它又长又尖的爪子勾住我的衣服,就这样,爬到我身上。每到这种时候,尽管我极想揍它一拳,却只得忍住这样的冲动,部分地出于我先前罪行的记忆,但主要地——容我好好承认——出于对这只黑猫纯粹的畏惧。


这并不是对肉体丑恶的畏惧——而我却茫然无措不知该对如何定义。我几乎羞于承认——是的,甚至在这重犯牢房,我仍羞于承认——与这畜生在我心里激起的惊悚和恐惧相比,任何人所能想到的妖魔都太过微不足道。妻子已不止一次地向我提起它胸前那片白色斑纹,先前已提及,那是这只诡异的畜生与我已杀死的那只仅有的明显区别。各位会记得这道标记,尽管,原本是一大片不甚清晰的白毛;但是,缓缓地——缓缓地,几乎不可察觉,我的理智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拒绝承认这样的异想——它最终呈现出清晰细致的轮廓。这图像而今已成了某种我怯于言说的事物——对此所有,我感到憎恶和畏惧,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令我畏惧的怪物——现今,在我眼里,这图案已成了丑恶的——可怖的——绞刑架的绘像!噢,恐惧和罪恶的机器——痛苦和死亡的引擎——既凄惨又恶毒!


现在,我已切身为这逾越人性的不幸而感到不幸。这只畜生——我曾轻蔑地杀死了它的同类——这只畜生,亲近于我的畜生——于我,于我这在家中效法至高神的男人——还有太多难以忍受的灾祸!唉!无论日夜,我再无福休憩。日间,这家伙不容我有时间独处;而夜里,每时地,从难言的可怖梦境开始,再到发觉这东西灼热的呼吸落在我脸上,还有它庞大的身躯——我无力撼动的梦魇化身——永远地压在我心上!


在诸如此类折磨的重压下,我心里仅剩的衰弱善心已死去。邪念成了我唯一的知己——最黑暗、最邪恶的心念。我惯常的阴郁脾气已攀升为对所有人和事的憎恨;之后,对这突然、频繁、不可控的暴怒,我如今只是一味地放任自如,而我毫无怨言的妻子,唉,却是它最寻常、最耐心的受难者。


一天,妻子因一些家务随我来到地窖,贫穷迫使我们不得不在这样的旧房屋栖身。黑猫跟着我走下笔陡的楼梯,几乎绊得我倒栽一头,它惹恼了我,让我几近疯狂。我抡起一把斧头,在愤怒中,早已忘掉了迄今阻止我动手的幼稚畏惧,我向它砍去,理所当然地指望它立马去死。但这一斧头却被我妻子双手拦住。她的阻扰激怒了我,令我暴怒更甚于魔怔,我从她手中抽出手臂,将斧头砸进了她的脑袋。她当场倒地身亡,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凶恶的谋杀已结束,我立马全身心投入藏匿尸体的思虑中。我知道,我无法将她移出老屋,无论日夜,都有被邻里察觉的风险。许多计划涌进我心里。一时间,我想到将尸身切成小块,随后投入火中焚尽。另一时间,我又决心在地窖的地底为她挖一个墓穴。又一次,我意图将她砌进院墙的井里——或要将她包在盒子里,像是运送商货,所以需要找一位帮工将她搬走。最后,我偶然地想起一个远比这些都适用的方法。我决定把她筑进地窖的墙里——如书中记载的中世纪僧侣将他们的罹难者筑进墙里。


为这用途,地窖实在太合用。它墙壁结构松散,不久前才用一些粗石灰涂抹过,而地底的湿气阻扰了它成型。更合适的是,其中一面墙上还有一块窟窿,或许原本是修坏的烟囱或壁炉,它现在已经被填补起来,砌成了像是其他墙面的模样。我毫不怀疑自己能妥善地拆掉这处砖块,随后嵌进尸体,再原样砌起整面墙,没有一双眼睛可以查探到任何可疑之处。


在这场算计中我并无错漏。靠着一支撬棍,我轻易地取出砖块,然后仔细地把尸体面向内墙置下,即使这有些困难,再依照原构造重新堆起了外墙。出于一切可能的预防措施,我找来灰浆、沙子、毛刷,准备了一些无法与旧墙面区别的石灰泥,用它仔细地刷遍新的砖墙。完工时,我感到一种万事俱妥的满足。墙面没有呈现出曾受过哪怕是丝毫鼓捣的迹象。地上的碎屑已被我细致地捡拾干净。我洋洋得意地环顾四周,又自言自语,——“至少,在这里,我的工作不是徒劳。”


我下一步便是去搜寻那给我带来诸多不幸的黑猫;只为我始终决意让它去死。如果我撞见它,它将死的宿命绝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似乎这狡猾的畜生已在我先前愤怒的暴力中有了警觉,耐着性子不让自己出现在我的怒火跟前。我无法描述,也无法想象,因这嫌恶的畜生缺席,为我心里带来了如何浓厚而欣然的宽慰感。它不再在夜里出现——至少第一晚如此,自它来到这个家,我从未这样安稳、平静地入眠;是啊,甚至能在灵魂仍戴着谋杀的枷锁时入眠!


第二天、第三天过去,折磨我的黑猫仍没来过。我再一次像自由人一般呼吸。这怪物,这妖魔,已永远逃离了我的住所!我再不会看见它!我心中狂喜至极!我隐秘恶行的愧疚感虽然令人焦虑,却太微不足道。有人来做过一些询问,但都已得到了答复。哪怕已经组织了一场搜查——但当然,一无所获。我的美好未来将成定局。


在谋杀后的第四天,出乎意料,又有一组警察来访,要再次对屋子做细致调查。然而,出于确信他们不可预知尸体的藏匿处,我心里没有些许窘迫。警官吩咐我随同协助调查。他们没有遗下任何未勘查的角落。最后,在第三四次时,他们走下了地窖。我没有一处肌肉在发抖。我高枕无忧,如无辜者一般心跳平稳。我从头至尾走完了地窖,双手抱在胸前,轻松地来回走动。警员们相当信服我的配合,随后也准备离开。我内心的幸灾乐祸太过强烈难以约束。我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字,来宣告我的凯旋,让他加倍确信我清白无辜。


“先生们,”在警察们走上楼梯的时候,我终于说到,“我很欣慰能消除你们的怀疑,祝你们身体健康,也更有些礼貌。顺带一提,先生们,这——这是一座构造精良的房子。”(我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几乎不太明白我都说了什么。)“要让我说,这是一座构造出奇精良的房子。这些墙壁,要看看吗,先生们?——这些墙壁相当稳固;”此时,仅是因逞能心发作,我敲向了墙壁,用我的手杖,重重得敲向了藏匿了我妻子尸体的墙面。


但愿上帝保佑我摆脱魔头的爪牙!在我敲击的回声沉入宁静后不久,一阵来自坟墓的声音却回应了我!——一阵哭声,起初低沉而间断,像是孩童的抽泣,然后,又很快肿胀为一种冗长、尖利、连绵的哭喊,极其非人而诡异——是一阵哀嚎——是一种悲怆的嗥叫,半是恐惧,半是凯旋,如从地狱涌出,出自受折磨者的喉咙,出自为天罚欢腾的恶魔。


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滑稽。我神志渐失,踉跄着跌向对面。楼道上的警察在一瞬间木然不动,全然身陷极度的恐怖和畏惧。紧接着,数只壮实的手臂推打着这面砖墙。她全身跌出了墙壁。尸体已大大腐烂,淤血已凝结成块,在旁人眼前挺立着。在她头颅上,丑陋的畜生正大张着血口,独眼里满是怒火地蹲坐着,这用诡计唆使我杀人的畜生,这畜生,又用告密声将我送上了绞刑架。呵,我原已将这怪物砌进了坟墓!

[1] Pluto,即冥王哈迪斯的罗马化姓名,即冥王星。

留言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