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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回响:角铜真实的梦幻现场

  • BOREN
  • 4月1日
  • 讀畢需時 5 分鐘
她的演出更像是一场临界状态下的仪式,她既沉浸其中,又清醒自持;她既是表演者,也是引导者。至今,她仍在不断探寻更具突破性的表达,她的音乐或许将超越眼下的边界,抵达更幽深的领域。


一、虚妄的帷幕:独立与“民谣”之诡辩



人类的认知倾向于将事物归类,以求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建立一丝秩序。这种行为看似无害,实则往往伴随着误解,甚至是一种刻板的、先验的判断。在中国,所谓的“民谣”二字早已承载了某种固定的意象,它指向那些粗粝的旋律、过度简化的和弦,乃至某种与“文艺”标签深度绑定的生活方式。对于上班族而言,它是短暂出逃现实的借口,对于音乐市场而言,它是一个可供复制、可供消费的类型化产品。然而,若将“民谣”一词简单套用于角铜真实,便如同试图以旧钥匙开启一扇从未开启的门——不合时宜,亦徒劳无功。



角铜的音乐,固然有部分可归于“民谣”范畴,然而,真正决定其形态的并非“民谣”的因子,而是其对独立性的执着。她的音乐并不追求市场意义上的易识别性,而更像是一种对声音边界的探索。在她的创作中,巫女般的吟唱、琵琶法师的叙事传统、现代实验音乐的即兴性与结构松散的自由爵士相互交织,形成了一种难以归类的音色语言。



即便是在她较为“民谣化”的作品中,这种特点依旧清晰可见。她并不依赖简单的吉他扫弦与口语化歌词,而是在层层叠叠的旋律纹理中注入个人的音响哲学。某种意义上,她的“民谣”更接近一种回溯性的仪式,是歌者与听者在声音之中共同参与的一场隐秘祭典,而非流行文化框架下的商品化产物。



早在 Jazz Room Cortez 与 Michel Reis 的合作中,她便展现了吟游诗人般的叙事才能。在关于鸟与鱼的歌曲演绎中,她手持两个小玩偶,一边演唱,一边以微妙的手势演示,赋予音乐以戏剧化的叙述层次。这种表演方式,既非单纯的“民谣”,亦非流行意义上的“独立”,而是更为古老的吟诵,是一种叙事的、仪式的、民间的神秘主义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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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万象低语:创作的呓语与迷离之境



角铜真实曾言:“万物有声。”(誰でも言えます。)这句话的含义,并非简单指向万物皆可歌唱,而更像是一种声音观的宣言——即,声音本身即是意义,不需依附特定文本,不需屈从于线性叙事。她的创作动机看似简单,却孕育出极为丰富的音乐表现形式。天气、故事、物件、日期,一切均可作为她作品的核心母题;爵士、古典、电子、实验、民乐,各类音乐元素皆可为其所用。她的作品仿佛在聆听世界,而非试图改造它。



她的现场表现尤为值得一提。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演出者”,而更像是某种介于歌者、乐手、舞者、甚至指挥之间的综合体。演出伊始,她常提着风铃缓缓步入舞台,如巫女引领仪式开端。她的身体语言富有张力,在某些乐曲中,她随莫扎特式俏皮旋律而游走,吟唱与舞蹈交错进行,手势凌空如挥动指挥棒,在乐器与演奏者之间织就无形的连接。这种沉浸感使她的演出不再是单向的输出,而是一种与环境共鸣的流动状态。


在马林巴琴演奏中,角铜舞者、乐手的双重身份交织得尤其精彩。对于这样的敲击乐器,演奏并非仅是手指的敲击,而是整个身体的参与。音符的诞生往往先于耳朵——它们首先在脑海中生成,继而牵引肢体,在踱步与走动中,律动自下而上,沿着手臂流淌至琴槌,最终落于琴键之上。她并非在演奏,而是在释放那些早已存在于空气中的旋律,只是借助乐器,使其显现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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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迷误的镜影:错置的第一印象与宣发的谵妄



世间之幻象,往往诞生于人们未曾审慎思辨的第一印象——而角铜真实的宣发,恰恰便是这样一层精巧却易生误导的面纱。海报之上的造型与设计,充满了岛屿气息的柔和色调,朦胧的粉绿色调勾勒出一派温婉娴静的氛围,仿佛那是一场风和日丽、波澜不惊的吟唱之夜,令人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些习惯于呢喃轻诉的歌者,那些用克制与空灵包裹着日常情绪的词句。然而,这一视觉上的暗示,却并非她音乐的真实倒影,而更像是幽影投射于湖面的虚像,飘渺,模糊,甚至南辕北辙。

真正步入她的演出现场,人们才会惊觉,这并非温柔抚慰的私语,也非静夜沉思的冥想,而是更为灵动、鲜活,甚至带着些许鬼魅色彩的音乐仪式。若言她的表现,倒更应联想到范晓萱那般游离于童趣与疯魔之间的精灵气息,而非陈绮贞式的静水流深。这样的错觉,归根结底源于宣发与音乐本质间的微妙裂隙。若要更精准地传达角铜真实的艺术气质,也许宣发的语言应更贴近她音乐本身的迷离与流动,而非安静与和缓,否则,人们在演出前的期待,终究会被演出本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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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旋律的回廊:编曲的循环与迷途



早年的她曾以红酒杯、酒瓶演奏出《Wine Song》,那是声音实验的一次探索,在玻璃与液体的交互间,她捕捉到了“水”与振动共鸣的微妙诗意。尽管近年来,她的音乐实验形式已被简化,然而“水”这一主题仍旧萦绕在她的作品之中。她描绘具象的雨与海,也捕捉抽象的水波声响,使得这一主题贯穿她的音乐生涯,如同某种隐秘的符号。



不过,在与李亦蕾的《田野耳语:环境二重奏》中的演出,这种符号化、抽象化的部分更多是由李来完成。角铜以吉他弹唱的形象进入中国观众的视野。这一表现方式在无意间强化了她作为“民谣”音乐人的标签,而忽略了她在独立、实验音乐中的深度探索。这或许正是导致本次巡演宣发出现错位印象的原因——海报中的视觉语言仿佛将她归入了宝岛小清新民谣,然而她的演出与音乐性却更具灵动与变幻。



然而,任何艺术创作皆有其局限性,角铜真实的作品亦不能免俗。尽管她的人声器乐化唱法极大丰富了层次感,然而,在编曲结构上,部分作品依然存在某种重复的痕迹。或许是因其创作动机的单一性,或许是表达方式的惯性,一些曲目在和声进行、旋律走向上呈现出相似的逻辑,导致作品在整体上缺乏某种结构性的突变。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她的许多作品在结尾部分存在相对明显的模式化——即渐弱、渐慢,乐器逐步减少,最终消失于重复中的衰减。这样的处理方式虽能营造余韵,但并非所有曲目的情绪逻辑都适用于此。某些情感的落点,或许更适合突兀的戛然而止,或是意外的回旋,而非缓缓消逝。若未来她能在编曲构成上做出更多实验,或许将赋予其作品更丰富的层次。或许是为服务她过于优美而独具特色的声线和音域,限制了创作上某一类型的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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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终幕幽吟:在朦胧梦境中前行



角铜真实的音乐现场并不需要一个固定的定义,可以是一场梦境,或是一场仪式,也是游离于理性与直觉之间的吟咏。她的作品在独立性与民谣之间游移,在实验与传统之间徘徊,在可听性与先锋性之间寻找平衡。她的演出更像是一场临界状态下的仪式,她既沉浸其中,又清醒自持;她既是表演者,也是引导者。至今,她仍在不断探寻更具突破性的表达,她的音乐或许将超越眼下的边界,抵达更幽深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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